席慕蓉:最初的閱讀,讓我走出寂寞
1.最初的閱讀,讓我走出寂寞
我讀書是因為寂寞。少年時代因為戰亂的關係,我總在遷徙,於是總成為學校裏的插班生。往往來到一個集體裏,得到一兩個朋友,不久又要換一所學校,我又成為站在門口的陌生同學。最恐怖的時候,我從香港到臺灣,考進一個非常好的女校讀初二,在香港沒有學代數,結果到臺灣大家都學過,我在數學課上都是考零分。
在這樣的環境裡,我不但寂寞,而且惶恐,是什麼東西救了我呢?就是國文課。國文老師拿我寫的作文到別的班去展覽,老師還教我《古詩十九首》,讓我從此愛上了詩詞。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會背《長恨歌》、《琵琶行》,而且是用廣東話背。
你可以說我小小年紀怎麼能夠瞭解詩歌裏的離散、漂泊,但我確實是在顛沛流離中生活,是最初的閱讀,讓我走出寂寞。
2.用詩歌、用記憶,把當下留住
我以前做事沒有計劃,現在發現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必須要有計劃了。
作家出版社剛剛出版我的一套六本詩集,其中三本是沒有在大陸出過的。還有第七本《以詩之名》已經在寫,明年會出版。第八本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寫出來了,我要專心去畫畫,去高原走一走。
其實人生沒有當下,所有的當下都馬上成為過去,我只有用詩歌、用記憶,把當下留住,這是藝術的功效。
我的理想就是用筆描繪蒙古高原的風貌,我是受美誘惑的人,心中充滿對古老世界的鄉愁。
在幾十年前的詩集《七裏香》裏,有一首詩寫於1959年,那時候我才高三,寫我穿過松林,有月光,有鹿的影子。結果到了2003年,我真的看到了我詩裏所寫的意象,那是在我母親的家鄉,也是一個中秋節的晚上,我穿過山上的松林,看到有長著美麗犄角的鹿,坐在路邊看著我。
我才知道,所謂“原鄉”,其實一直存在於我的記憶中。
3.真相後面還有真相
我在拜讀烏熱爾圖先生的《述說鄂溫克》,烏熱爾圖先生是鄂溫克族非常優秀的文學家和學者,他把鄂溫克的歷史寫成了像辭典一樣的書,比如一個個部族的名字都列成條目,簡直精彩得不得了。
我原來以為,我所瞭解的鄂溫克已經是歷史的真相,讀了烏熱爾圖先生的書才知道,真相後面還有真相,族群的文化竟豐富至此。
原來在蒙古秘史裏,把年輕的鐵木真從災難中救出來的,就是一位鄂溫克人。還有當年鄂溫克人的分散,從西伯利亞那邊,一直走到阿拉斯加。鄂溫克的神話傳說中,是薩滿帶著他們走過去,“阿拉斯加”在鄂溫克的語言裏是“等候你”的意思,在白令海峽的對岸“等候你”。這些傳說無比美麗,令我迷戀。
所以如果讓我推薦今年讀到的最好的書,我想說,烏熱爾圖先生的書都很好,我手邊有他的四本書,正在慢慢讀呢。
席慕蓉小檔案
席慕容 1943年出生,是蒙古族,蒙古語名為穆倫席連勃,意即大江河,「慕容」是「穆倫」的諧譯。席慕容14歲起致力於繪畫,寫詩只是作為累了一天之後的休息。她寫詩,為的是「紀念一段遠去的歲月,紀念那個只曾在我心中存在過的小小世界。」她的詩可柔婉,可豪放;能深邃但不見奇譎;亦擅說情。代表作《出塞曲》曾經過蔡琴、張清芳以流行歌曲演繹。她的作品中浸潤東方古老哲學,帶有宗教色彩,透露出一種人生無常的蒼涼韻味。1981年,台灣大地出版席慕容的第一本詩集《七里香》。除詩歌之外,她的散文更為人所知,散文集有《有一首歌》《江山有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