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醫生和他們的文物復活術 | 粵語朗讀
今天起,紫荊將推出“朗讀”欄目,每週向大家推薦內地和香港的文學作品,作品用粵語或普通話誦讀。
今天為大家節選的是整理自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中的一篇短文《鐘錶室:從清朝一直傳承至今》。
朗讀者 | 鄭偉烽(粵語)
(滑動對照原文)
鐘錶室:從清朝一直傳承至今(原文)
選自《我在故宮修文物》
鐘錶的修復技藝是唯一在故宮裡一直綿延下來、沒有斷層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由於鐘錶都是實用器,需要持續維護,直到1924年,馮玉祥的部下將末代皇帝溥儀趕出宮時,鐘錶匠人依然留在紫禁城內。1925年故宮博物院成立,原做鐘處的工匠徐文璘成為故宮博物院第一代宮廷鐘錶修復大師,培養了徐芳洲、白金棟、馬玉良、陳賀然四位弟子。1977年王津師從馬玉良。在老師傅們退休以後,王津和他的徒弟亓昊楠 ,如今是故宮僅有的兩位宮廷鐘錶修復師。至今,清宮鐘錶修復,已經傳了三百多年。
明末到清末是中西方文化大融合的時期,這種交流與碰撞呈現在清宮鐘錶上,是它的文飾、色彩等既非純正中國的,也非完全西洋的,因此而一變,豐富而琳琅滿目。中西融合,以一種物化的形態呈現,包括它的修復理念,中與西之不同也是涇渭分明。西方尊重大師作品,在整個修復過程中一定保持大師的思路,以及整件作品的完整性。而這一點,並不是清宮造辦處工匠考慮的重點。他們會把大師作品拆分、重組,對它進行改造,使它能夠適應皇帝的需求。看似是東西方工匠的不同,卻也呈現兩種文化的差異。
故宮鐘錶修復的每一個步驟,都包含了當時人們對鐘錶機械的想法、工匠的想像力,整個加起來折射出民族工藝的靈活性。打開一座鐘,就是與歷代的工匠對話,你看得出他們的手藝高低,態度是謹慎老實,還是敷衍糊弄。就像民歌,承載著一代代人的悲歡離合,這些文物所承載的大量的歷史資訊,借著修復工藝,也一代代地保存了下來。
從神武門進,順著建福宮西牆拐進一個長夾道,穿出去,就到了文保科技部所在的西三所,這是故宮博物院整個工作區唯一設有門禁、須刷卡進入的部門。
西三所與壽康宮只有一牆之隔,這個在很多宮廷劇中屢屢出現的院落,是野史和傳說中清朝冷宮的所在地。因為年久失修,灰瓦紅牆慢慢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但是不經意間,棟樑上明代的彩繪得以保留,與清代的明豔繁複相比,它們更為簡約清麗。
小院裡綠植蔥蘢,有木器組史連倉父親種下的棗樹,金石組惲小剛種的君子蘭,漆器組閔俊嶸的漆樹,摹章組沈偉的玉米和茄子,以及清代的杏樹與棗樹。小院也生態豐富,文物部門不加班,五點下班以後,巨大的空間留給了動物,有興許是禦貓後代的流浪貓、黃鼠狼、還有木器組收養的各種鳥 。每天,青銅器修復師王有亮和摹章高手沈偉自覺地擔當起喂貓職責,連《我在故宮修文物》的劇組人員都知道,想逗貓,可以去摹畫室所在的第四進小院找找看;而木器組屈峰雖貌似委屈地抱怨收留了許多“別人養著養著不要了送給我們 ,最後慢慢養著養著就成負擔了”的動物,但下班時他不會忘記拎鳥籠回屋,否則“第二天你可能見到的只有幾根毛”。
打杏是文保科技部的大事。每年五六月份,禦杏樹上的青杏慢慢變成了甜軟的蜜黃色,年輕人暗暗興奮起來:又可以打杏了。但2015年是故宮博物院建院九十周年大展,每個組都領有大量修復任務,滿樹的杏子熟了無人採摘,密密麻麻地落了一地,引來黑壓壓的螞蟻。一個清晨,上班前的一刻鐘 ,木器組的人領頭,辦公室的姑娘拿出了蓋文物的強韌度白紙來接著,工人登上梯子打下來許多黃杏。大家嬉笑著來分 ,沒趕上的還特意來要。
這是西三所難得的喧聲笑語的時刻,隨著八點鐘的到來,這裡像被施了魔法的空間,時間、人聲,都凍結起來。
“静”,是這裡給人最深的印象。在鐘錶室採訪王津,除了我們的說話聲,就只有自鳴鐘整點報時的鐘鳴,悠揚,悅耳。他的徒弟亓昊楠安靜得仿佛不存在,雖然他明明在房間另一隅修理鐘錶。“静”,變成一個整體的氣場,人不由自主也靜下來,感覺大聲說話、用力走路都顯得浮躁。那一瞬,你突然明白這裡面的人反復提到的“磨性子”“静下心”“沉住氣”是什麼意思。任何一門宗教都把修靜入定、獲得專注作為入道的途徑,靜者心不妄動,專注已包含身心合一,修道如此,修文物何嘗不如此。
技藝容不得欺騙,技藝裡沒有捷徑。一座宮廷鐘錶層層組裝,上千個零件必須從最底下開始每一個零件都嚴絲合縫,錯零點一到兩毫米都可能導致最後的整體罷工;一件青銅器碎成毫無規則的一百多片,有一塊碎片位置不對都拼不起來;在三伏天的深夜一個漆農忙碌一晚上只能采漆八兩,“百里千刀一斤漆”;修復太和殿龍椅用的魚鰾膠,年輕小夥兒輪流著一刻不停地砸,一天下來頂多能砸半斤;一塊木雕要手持穿著牙籤的銼草手工打磨三遍以上才會有圓潤細膩的歲月感;古字畫修復揭命紙有時靠指搓,一副畫揭一兩個月,過程枯燥,只能拼耐心;臨摹一幅畫的週期是一年起,一個臨摹師一輩子臨不了幾張很成功的作品……
手工藝是時間的藝術,修復師的世界安靜而誠實,雙手與心的創造,流露出的不只是高超技巧,還有人手的溫度,心的高潔。正心誠意才能做出正確工藝,格物致知深入物的本質,當匠人的本真與物的本質相遇,物我兩忘,日復一日,修繕文物,擦亮器具的過程中,他們自己的面貌氣質也發生改變,仿佛有什麼在他們身體內部也被日復一日地擦亮。他們沉入工匠無名無我的廣闊的時空中,面目變得沉靜,在此時空中,個人變得渺小,但以另一種方式接近永恆。
隨著《我在故宮修文物》在鐘錶室做修復工作的王津師傅,已經通過網絡擁有了眾多“粉絲”
《我在故宮修文物》是目前為止唯一一部成體系拍攝故宮稀世文物修復故事的大型紀錄片,在網絡播出後收到來自各行各業以及各個年齡層觀眾的一致好評,連主創自己都沒有想到,這部紀錄片竟然吸引了無數青少年的關注,很多年輕觀眾更是受到紀錄片的啟發,想要加入到文物修復的工作中。
11月8日,來華進行國事訪問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夫人梅拉尼婭亦參觀了故宮文物醫院,觀賞了鐘錶、木器、金屬器、陶瓷、紡織品、書畫等文物修復技藝展示。
2016年,紀錄片導演蕭寒講片中的內容整理成圖書出版,以口述的形式撰寫了12位頂級文物修復師的對歷史、對人生的回顧和感悟,同時也是一本故宮幾百年文物修復歷史的縮影。
在大時代的背景下,一群身懷絕技、妙手回春的文物修復師,默默地固守”冷宮”一隅,日復一日地打理著價值連城的”國寶”。他們是故宮裡的鐘錶匠、青銅匠、摹畫工、木器工、漆器工……他們一代一代薪火相傳,是故宮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宮牆外的世界鬥轉星移,宮牆內的他們卻要用幾年的時間摩挲同一件文物。一座宮廷鐘錶上千個零件要嚴絲合縫;一件碎成100多片的青銅器要拼接完整;一副古畫揭一兩個月;一幅畫臨摹耗時幾年到幾十年……他們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詮釋”因為熱愛所以堅持”、”擇一事,終一生”的牢固信仰。
他們沉入工匠無名無我的廣闊的時空中,面目變得沉靜,在此時空中,個人變得渺小,但以另一種方式接近永恆。
策劃編輯 | 鄒李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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