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個人在繪畫——淺評林鳴崗先生的油畫藝術

|楊勇(香港中華文化總會名譽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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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白山秋色 106X142cm 2012年


“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我曾經以《詩經》中的這句詩來解讀林鳴崗的名字,不僅因為這句詩字面上與他的名字暗合,更是因為詩句所透露的高潔而又美好的境界,令我想起林鳴崗的生命氣質與藝術特質。每每站在林鳴崗一幅幅充滿生機的油畫前細細品賞,你都會感到這絕非一個人所能完成的藝術奇跡,正是來自偉大傳統的深刻影響,與數十年心血精神的凝聚,在世人面前展現出鳳鳴高崗、梧桐朝陽般的藝術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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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夏日 65x81cm 油畫 2016年

他與莫奈在一起

林鳴崗的油畫藝術深受古典主義和印象主義影響,在他的作品中尤其可以看到印象派大師莫奈的影子。他早年初到香港工作後,花去第一個月薪水的一大半買了莫奈的畫集,開啟了他與莫奈的人生機緣,從此他的藝術就一直跟莫奈在一起。

莫奈對光線明暗以及時光流逝的敏感無疑深深打動了他,成為他藝術實踐的一抹底色。他不僅在繪畫中實踐著莫奈的藝術主張,他還充滿激情地寫下《莫奈的啟示》《中國人為什麼也喜歡莫奈》《莫奈為什麼有魅力?》《莫奈是個最了不起的色彩畫家》等一系列文章,表達他對莫奈的敬意與思考。

莫奈契合了林鳴崗的精神氣質,他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如果沒有對大自然的熱愛和激情,就不可能有印象派,我常常想一個畫家光埋頭畫畫是不行的,還必須有一種對萬物充滿大愛和博愛的精神。他們追逐陽光,探求色彩的奧秘,實際上就是追逐生命的本體。色彩上的精心打造,藝術上的孜孜不倦追求,正是人格上的重新發現與塑造。”林鳴崗對莫奈的理解不是停留於畫布之上,而是將其深深植入自己的生命感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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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紛 81X100cm 1997年


因此,我們在林鳴崗的油畫作品中看到的莫奈,是附著了他自己生命體驗的莫奈。例如他的布面油畫作品《浪》,不厭其煩變換色彩,染色、上色,呈現充滿動感的海洋,一輪紅日似要隱去不見,一艘漁輪行駛在一片蒼茫當中,遠處是朦朧如海市蜃樓的維港之景,這種對多重光影的微妙處理,有莫奈的深刻烙印。但他又不是對莫奈亦步亦趨的模仿,他在莫奈的底色之上增加了一份動感。他自己也表示:“不同於莫奈的《睡蓮》,我偏愛呈現海洋在不同光影影響下的動感,比如海洋在光的影響下,不會只有一種顏色,大自然也有脾氣。”莫奈打開了他觀察光影的眼睛,而他又用這雙眼睛不斷向前探索、發現、記錄。

所以我說他的藝術始終和莫奈在一起,有人說他是東方香港的莫奈,我也可以大膽一點說,他不僅可稱為東方香港的莫奈,還可稱得上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後一個莫奈。在這個浮躁之風所充斥的時代,多少所謂的藝術新秀,在三十歲、四十歲,已在尋找所謂自己的道路,而全身心與大師融合,厚積薄發的藝術家少之又少。有著莫奈一般敏感的藝術觸角與細致的藝術表現的創作者本已稀見,能夠有這般才情與功力,卻還甘心數十年沿著大師道路沉心靜氣專心創作者更是鳳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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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 361x76cm 油畫 2012年


他與大師們在一起

任何一位藝術家都在追求自己的風格,這是藝術家們創作的動力與存在的價值。但對風格的追求又往往令人迷失,一些藝術家急於形成自己的風格,塑造自己的辨識度,似乎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具備非凡的創造力,在藝術市場上也更容易形成“賣點”。所謂“出名要趁早”,尤其對於繪畫藝術來說,這種趁早的出名往往令其名利雙收。但這種急於求成的風格打造,往往使其藝術創造力還未真正達到一定高度,就在一種範式中固定下來,再難突圍。由此反觀林鳴崗先生,他直到現在仍然處在一個風格不斷變化的時期,他繪畫題材廣泛,鄉村、城堡、東方、西方……似乎想要窮盡他目所能及、心所能思的所有景觀。他繪畫的技巧也極盡變化,這一點尤其體現於他在用色的大膽探索上。可以說,直到今天他仍然持續不斷地在眾多大師的滋養中尋求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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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斯萊的故鄉(法國) 100X81cm 2018年

在他的一些作品中,莫奈的存在是顯而易見的,那些浮動在畫布上的光影仿佛來自莫奈之手,而在有些作品中莫奈的存在則深藏其後,因為他的畫筆不僅得到過莫奈的“指點”,還有來自倫勃朗、達維特、布魯格爾、哈爾斯以及柯羅等自古典主義以降的眾多大師的影響。尤其是他在巴黎旅居的歲月中,他將大部分時間花在了盧浮宮、奧塞博物館等地去臨摹大師之作,他又背著十幾公斤重的畫箱到山川田野、都市街頭等地實踐他的所學。他深知“厚積”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是多麼重要,幾十年來他一直浸淫於偉大的藝術傳統之中,博采眾家之長,他一直與諸位藝術大師在一起。完全不像現在的一些畫家,無視經典,不問傳統,冒冒然直接走進後現代派野獸派,缺乏紮實的繪畫功底,他們的藝術創作也無異於站立在沙子之上。

在西方藝術史上,有一個重要的概念就是“晚期風格”。一個藝術家在生命的不同時期呈現出不同的風格蛻變,而所謂“晚期”,並非是指藝術家生命進程的暮年階段,而是指他藝術發展中所達到的一種終極境界,在這種境界中,各種技巧和風格相互融合,矛盾對立的元素得到調和,在這些晚期作品中人們常常可以發現一種“非塵世的寧靜”,一種美學上的圓滿。我想,林鳴崗先生的藝術並非是沒有能力定型,而是他不想定型,他甚至有一點排斥任何定型的苗頭,他所要追求的應該就是融匯了盡可能多的技巧和風格後,自然而然形成他圓滿的“晚期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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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小池塘(巴黎) 100X81cm 2018年


他與“諸神”在一起

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中央美術學院院長範迪安教授曾評論道:林鳴崗是個苦行僧詩人。苦行僧這一形象來自於他幾十年心無雜念、默默耕耘、不慕虛名的藝術創作曆程。

他曾經在一篇文章中寫道:“莫奈同一個題材往往畫了幾十種不同的調子,其用心良苦可謂前無古人。”這種對藝術的用心良苦,也體現在他的藝術創作中。這一點在他對巴黎聖母院的描繪中可見一斑。在《巴黎聖母院》的系列組畫中,他多年來不間斷地展現不同角度的巴黎聖母院,也展現同一角度下巴黎聖母院春夏秋冬的四季變化。實際上,他以這樣的創作激情走遍了歐洲各國,他對著同一景色,以不同的色調畫出不同時間、不同季節的變化,他以極其嚴肅認真的科學態度對光與色加以研究,在他的畫作中大膽而又謹慎地呈現出來。他對藝術創作懷有類似清教徒的虔誠,對藝術之外的事情置若罔聞。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地沉浸在藝術實踐之中,不急不躁地去打磨他的藝術之筆——在他的耐心之中,深藏著他巨大的藝術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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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鳴崗先生寫生


因此,我認為在他的藝術實踐曆程中,幸運地與“諸神”同在:繆斯之神一直與他同在,令他一直保持著創作的激情;勤奮之神一直與他同在,令他幾十年如一日堅持不懈地投入藝術實踐;寧靜之神也一直與他同在,令他耐住了寂寞心無旁騖地實踐著他的藝術之夢。

他是畫壇一個孤獨的苦行僧,但又確確實實他不是一個人在繪畫。%title插图%num


本文發表於《紫荊養生》雜誌2020年夏季號

紫荊專稿|轉載請註明出處

責編:莫潔瑩、李博揚
編輯:林知懷、邸倩